卢氏崎岖长征路 红军绝境又逢生
长征中人数最少的一支队伍,走出了97名共和国的将军。这,就是孤军长征的红二十五军。
徐向前在《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》一书的序言中写道:红二十五军西征北上的战略行动,成为主力红军北上的先导,为把中国的大本营放在西北建立了特殊的功勋。
历时10个月,转战近万里,红二十五军最早到达陕北。他们遭遇敌人无数,每天都行走在死亡的边缘,历尽拼杀,书写了一曲九死一生的壮烈悲歌。
部队在途经三门峡卢氏的四天四夜里,曾经深陷包围,却又依靠群众绝处逢生,成为它波澜壮阔的前进途中最具代表性、最动人的一幕。
9月26日,记者在卢氏重走长征路,听到发生在80多年前这个神奇故事的来龙去脉,看到红军留下的印迹,感受到这支队伍与劳苦大众心心相印的鱼水深情。
文/本报记者 赵慎珠
四面埋伏
82年前的那个冬季,天气异常寒冷。红二十五军顶风冒雪行军,他们单薄的衣衫被雨雪浸透,有的战士手指被冻僵了,枪栓也被冻住了,但仍然斗志昂扬,向北突进。
1934年12月4日,部队抵达卢氏县的叫河村,原计划取道朱阳关入陕,用一天的时间摆脱围追之敌,在陕南打开一个新局面。
但负责侦察的手枪连却带回来一个坏消息:3天前,朱阳关一带已经被国民党陆军第六十师陈沛部(七八千人)完全占领,他们构筑工事,部署重兵,准备全歼红军。
前有重兵,后有“追缴队”5个旅10个团的兵力尾随而来,南面是武装势力雄厚的别廷芳地盘,北面有刘峙的河南绥靖公署专备军列沿陇海铁路随时调运援军。国民党军队当时电告蒋介石:“铁壁合围,赤匪插翅难逃。”蒋介石认为,红二十五军将和隋末瓦岗军李密、王伯当一样,全军覆没在卢氏县境。
那时的红二十五军刚刚经过独树镇战斗,已经伤亡了近300人。在卢氏面临敌人的包围时,陷入两难选择:打,对于连续行军近20天的部队来说,没有胜算;走,面对茫茫大山,人地两生,寻找一条安全之路谈何容易。
在山高谷深、茫茫无际的伏牛山区,他们将何去何从?
今天的叫河镇位于栾川县西南部,它南连西峡,北接卢氏,东、北分别与淘湾、三川两镇相邻。记者和卢氏县委党史办副主任李永安从卢氏县城出发,沿着盘山道,颠簸3个多小时,到达当年红军的宿营地。
山间小雨淅淅沥沥,洒下一片葱绿,左右山峰对峙,形成了一道幽深峡谷,沿着蜿蜒的道路行进在峡谷之中,让人感觉大山压顶,阴暗险绝,它时时在提醒你:这里就是红军当年的生死之地。
巧遇货郎
就在“绞尽脑汁寻找入陕之策的时候”(程子华、刘华清语),我一支侦察部队在距卢氏县城20余里的横涧乡大干村一带,找到了一个去青山赶集的年轻货郎陈廷贤。
这个每日肩挑货郎担、摇着拨浪鼓、四乡奔走的小伙子,对于豫陕交界处的乡镇村子、大路小径了如指掌。陈廷贤被侦察员领到了红二十五军军长程子华面前,军长亲自和他谈话。二人一开口,熟悉的山西乡音顿时拉近了彼此的距离。
程子华得知,24岁的陈廷贤是山西晋城人,父母早亡,他和妻子带着4个孩子背井离乡,流落到卢氏,游走四方叫卖糕点。老家山西运城的程军长紧紧握住了陈廷贤皴裂的手,说了一句:“小老乡,你辛苦了!”年轻人疑虑全消,两个老乡“热聊”了起来。
在陈廷贤的眼里,当兵的从来都是杀杀抢抢,一路之上,他却亲眼看到了红军竟然自己掏钱买粮。这次和军长的接触更让他倍感亲切。
当听到红军需要一名向导时,他霍然站立起来,拍着胸脯说:“我给你们带路!”
他说,有一条鲜为人知的入陕小道,可以从卢氏城南与洛河之间的隘路插过去,他能带着红军隐蔽前进据李永安讲述,部队当时就做了部署。12月5日凌晨,寒风凛冽,天还没亮,手枪连就从窑子沟出发,翻熊耳山,到朱阳关以东处佯装主力,张贴标语,虚张声势,给国民党第六十师造成红军准备由此入陕的错觉。
主力部队则由陈廷贤带路,从叫河村出发,沿小路进入香子坪,然后转向西北方向。部队沿着一条被形容为“七十二道水峪河,二十五里脚不干”的深涧峡谷,走在两边都是悬崖峭壁的“一线天”通道,隐蔽前进,傍晚到达文峪,距卢氏县城只有十几公里。
为防止伏击,副军长徐海东率先遣队前行,同时派李金德、吕清两个连长,各配7挺机枪,率所部沿文峪两边山头行军,居高临下,掩护主力部队顺沟前进。
敌军获悉情报,红二十五军要经过卢氏县城,遂在卢氏县城布下兵力。红军先头部队兵临城下,城墙上敌人密集的子弹扫射过来。一时间,枪炮齐鸣,火光冲天。
此时,红军主力部队在夜色中极其迅速地靠近卢氏县城,沿城南洛河岸边的狭窄小道,已经静悄悄地神速西去。
红二十五军政委吴焕先、红七十四师师长陈先瑞在卢氏城下负伤。部队当晚全部安全赶到横涧河口的望云庵一带露宿。
山重水复
逆洛河而上,出卢氏河谷盆地,进入洛河峡谷口,在距离卢氏县城西南10公里处的洛河南侧,有座山峰,名望云庵。
卢氏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张海军告诉记者,1892年光绪版《卢氏县志》介绍望云庵时写道:“仰望绿荫迷离,隔蔽天日,嫩苔细莎,青青覆地”;而山峰奇石如“怒狔、狂熊、饿虎、饥貔突从林间出,毛色黝然,狰狞欲搏人,骇怖颠仆”。许多年前有民谣流传:望云庵,四十五里不见天。
站在新修的道路上打望望云庵,只见两山对峙,峡谷幽深,山势陡峭,树木参天。山上有羊肠小道,极为崎岖,山下是滚滚洛河,水面宽阔,的确是天然屏障,易守难攻。
当年红军露宿一夜后,次日黎明即起,走出人称“三十里路七架山”的行人便道,翻过横涧乡百盘岭和大小蚂蚁岭(今属双龙湾镇),沿着洛河岸边依山傍水的羊肠小路,向龙驹寨、河东一带挺进。
今天的河东村,在双龙湾镇西4公里处,在洛河支流的黑沟河内,地域封闭,山清水秀,民风淳朴。山峦环抱着村庄,山上树木茂盛,山下黑沟河碧水潺潺,小河两侧分布着农田,有人家屋舍点缀其间。
村西头是明万历年间建的古庙,村民称为“菩萨堂”。张海军说,1934年12月6日,红军就宿营于此,并留诗一首:“东山有战西动兵,民国世事不太平。要得黎民把福享,遍地瓜落满地红。”
7日清晨,红军多路行进,主力由陈廷贤带路翻过大夫岭,出茄子河,向官坡镇前进。那一路段隐于万山丛中,荆棘密布,少有人知,沿途山重水复,多沿沟溯溪而上,当时河段结冰,路面光滑,行进极其艰难,但此道却是入陕交通的必经之路。
在官坡镇境内,张海军指着一段崎岖山路说,当年的长征路如今已经超过半数修通公路,可以乘车畅行,但仍有大约15公里不通公路,由于荒无人烟,一直保存着当年的原始状态。
记者步行,看到原生态道路的两旁,树木参天,落叶盈尺,一路上河流时而湍急,时而平缓,间有瀑布深潭,人称九曲十八弯。此路在接近省道311线时,需要攀登山峰,人称官坡岭。蜿蜒曲折的山腰小道,呈“之”字形盘于岩壁,仅容一人行走,还需手脚并用,令人望而生畏。
遥想当年,红二十五军着单衣、穿草鞋,冒着严寒急行军在这丛林山野,那该是何等的艰险!
鱼水深情
7日晚,部队驻扎在官坡镇兰草村、兰东村,军部驻扎在了兰草街关帝庙内。
寒冷冬季,大雪封门,战士们山路行军,脚上的草鞋早已磨破。一个小战士随手拿了一家村民放在院内的一双草鞋,当天晚上农户就找到了军部。政委吴焕先经过调查,发现的确是小战士张波拿了草鞋,就要严惩战士。农户一再求情,战士才免于处罚。吴焕先看到张波衣衫单薄,就把自己的一条灰色毛毯送给他。张波非常感动,一直珍藏,直到1962年,才把毛毯捐赠给中国军事博物馆。
事发当晚,吴焕先让军政治部秘书长程坦结合这件事,对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》歌词进行补充完善,修改后的这支歌作为红二十五军的军歌,在西征北上的长征途中一路传唱,唱到了陕北。
“不拿群众一针一线”的优良作风至今仍被群众称道。74岁的兰东村村民李明山,还珍藏着奶奶留下来的、卷在子弹壳里的一张红军借粮的借条,在那张微微泛黄的字条上,战士用铅笔写下:今借到高河村李大娘包谷五斗食盐叁斤。落款是:工农红军手枪连甲戌年冬月十三日。
红军对群众掏心窝子,群众也拼命保护红军。12月8日一早,陈廷贤终于带着部队冲破豫陕交界处的铁锁关,打开了进军陕南的大门。
在铁锁关前,吴焕先紧紧握住了陈廷贤的手说:“货郎兄弟,你为革命带出了一条胜利的路,等革命成功后,人民不会忘记你。”程子华郑重地递交给陈廷贤一张和吴焕先联名写的盖有红印的纸条,写明他为红军带路的功绩,告诉他:“从今天起,你就是共产党的人了。”
半个世纪后,原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、中央军委副主席刘华清和原红二十五军军长、全国政协副主席程子华在合写的回忆录《艰苦转战,长征入陕》一文中,用300多字追忆了陈廷贤的功绩。1985年解放军出版社出版《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》一书,用数百字记载陈廷贤,称他为“军史布衣第一人”。
在峥嵘岁月里,还有许多如同陈廷贤一样的普通群众,和红军生死与共,为革命牺牲奉献。长征的胜利,就是党的群众路线的胜利。
当年,陈廷贤带领红军队伍脱险后返回卢氏,当地反动民团获悉后将他抓捕关押,最后因无证据释放了他。新中国成立后,陈廷贤多次向单位和同事叙说自己帮助红军脱险的事情,人们将信将疑。“文化大革命”期间,造反派甚至认为他是在欺骗组织,伪造历史,他惨遭批斗。
红军首长留给他的那张字条,被他藏在房屋砖缝里,战乱中房屋被烧而化为灰烬。陈廷贤一直记得那句“你就是共产党的人了”的话,几次主动要求交党费,但由于没有证据,始终未能成为党组织的真正一员。20世纪80年代,陈廷贤弥留之际,嘱咐家人将他的尸骨埋在卢氏县委党校旁。
80多年前的战火硝烟早已消散,长征的故事却代代流传。昔日的红二十五军军部,就在如今传出琅琅书声的兰草小学内;陈廷贤之墓就在卢氏县委党校旁边,不管生前还是身后,他始终痴心不改,一心向着共产党;卢氏作为革命老苏区,正续写着新时期长征路上的动人篇章……
来源:《河南日报》2016年10月21日11版
摄影:张海军
责编:路西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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